第一百五十九章 供需关系
面对钱程,夏洛特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。
她说,钱程说是安排婚姻,但实质上和贩奴差不多,这其中的自愿成分是很让人生疑的。而且,钱程的整个计划,是把这些女性当成生育工具,这不是件好事。
虽然夏洛特坚持说,这是她自己的观点,但钱程一听就知道,肯定是白芷或者哪个第一纪人教她的。
凉州官吏们为了把握外交的方向,对西洲各个主要君主的观念、xi惯、思维方式,都做了不少分析。作为大家了解最多的,夏洛特就是一个典型。
夏洛特的道德观念很强,而且很……古朴。宫廷贵族们自己都评论,说她的道德观念像个古代圣人。反对奴隶贸易,也是这种传统的要求。
原因也很简单,早期教会是人类下层的组织,这些人是当年奴隶贸易的最大受害者。而加害他们的,其实大多数就是人类上层。所以,那时的使徒和圣人们,都在要求教友之间不要相互贩卖。
当然,这种道德规劝,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是了。直到现在,贩卖奴隶依然是西洲的一项重要产业。
凉州的士人官吏也很理解夏洛特的心态——就和礼崩乐坏的时候,夫子们就会天天说礼乐一样,西洲的圣贤天天说道德,明显是因为根本没有道德了。
夏洛特的感受,和钱程等人的感受,其实是差不多的。所以,现在复古思潮流行、人心思变的时候,很多西洲人就聚集到她到这里。连带着凉州的士人,也经常乐意给她帮忙。
所以,夏洛特关注贩奴嫌疑是很正常的。
但她突然提了句,说把女性当成生育工具,这就对不上了。
教会兴起于西洲人类最危难的时候,从第一个教会组织建立,就在和精灵等异族拼命。文献里保存了早期神父们,布道时提出的各种口号,其中不乏“为了人类,没有不可付出的代价”、“人人都是神的钱币”之类的话。
这些人根本不会指责把人当工具用,相反,他们公开宣称,为了种群存续,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工具人。
当今教会的道德要求和纸面准则,依然是那时留下来的。按照这个思路,就算指责钱程的计划,也不可能上来就从这个方面入手。
那时的教会,是一群为了信念敢于死斗的壮汉;而夏洛特转述的指责,像个不断抱怨的哭哭啼啼的妇人。这都不是一种画风了。
钱程直言说,妇人就是生育工具。
实际上,要不是男人不能生孩子,男人也应该是生育工具。
而且,妇人不止是生育工具,也是耕种工具和战争工具。只不过,在战争方面,她们的没有男人那么专精。因为男人才是纯粹的耕战工具人。
这些都是普通人,而特殊位置上的人,也有特别的职能。
国君是统筹协调的工具人;士大夫是经营管理的工具人;商人是物流转运工具人……赵飞雁给他讲过一个比喻,说人类社会就是一台巨大的机器,每个人都是上面的零件,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孔子对齐景公说,执政的道理,在于国君有国君的样子,大臣有大臣的样子;父亲有父亲的样子,儿子有儿子的样子。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,每个位置都会有对应的功能要求。就像机器上的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作用、都应该合格一样,每个人也都应该有对应的职能,也都应该努力去合乎要求。
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太平过,如果大家都不去履行职责,那就会被天灾人祸摧毁。
白芷的小姐妹们喜欢描述一个美好太平的世界,努力避免直接描述这个冷冰冰的机器,觉得那样太过残酷,太没有人情味儿。然而世界之所以还显得美好,就是因为这个巨大冰冷的机器还在运作,还在散发热量温暖她们。哪天这个受诅咒的机器完蛋了,那就该她们自己直面这一切了。
这听起来很无情,但很可惜,历史就是无情战胜无脑的进程。
钱程提醒夏洛特,她是骑士,是女王,自己是士大夫,是长吏。他俩都不是能安享太平的人,至少在天下大势有眉目之前,还轮不到他们来放松。
夏洛特有些羞愧,她向钱程表示歉意,说自己判断力不合格,以至于听信了谗言,被人蒙蔽了。
钱程说,不需要向他道歉。没有全面了解情况的人,产生误判是很正常的。夏洛特什么时候有空,他就带着她去看看更多实情。
几日后,趁着巡查的功夫,钱程带着夏洛特来到加拉西亚边境,在那里,有一个常见的中转市场。一个向导在外面等他们,带着钱程进了集市。绕过几处凌乱的马队和货车,来到一处帐篷前。
帐篷里坐着一群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女,用绳索拴着手,坐在地上。旁边有个神情紧张的商人,上来接待他俩。
向导吓唬了商人几句,说这两位是镇边郡的老爷,要来了解下情况,识相的话,就老老实实回答,不要耍滑头。商人连连点头,向导随即退出了帐篷。
夏洛特在乌尼亚待过很久,也早就了解贩奴的事情,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。她质问商人,这些奴隶是从哪儿来的,要卖到哪里去。
商人说,这批奴隶都是在帝国和乌尼亚北部几个领地抓的,要卖到凉州去。
夏洛特说,凉州一直不准私自售卖奴隶。官府说的很明白,这些来路不明的奴隶,很可能是安插进来的奸细,凉州地广人稀,而且安全形势不同于中原,接受不了这种风险。一旦出问题,就是大罪,他难道心理没数么?
商人急忙辩解,说收货的是汉朝的老爷,人家心里肯定有数的。他只是帮忙送货,供人家挑选,不管别的。再说现在,大家多少都沾点这种生意,远不止他自己,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。
夏洛特有些意外,问他为什么都盯着凉州,这生意的规模究竟有多大。
商人回答说,他只是个普通商贩,不知道整个市场的情况。但想来,肯定是不会小的。
据他了解,凉州实行公民制,那地方的人,全都有大块田地,而且都是修了免费水利和磨坊的良田,比西洲各国的平民,要有钱的多。但另一方面,凉州却男多女少,十分失衡,很多人都找不到老婆。
有需求就有市场,这是商人们都知道的常识。
需求也导致了价格的变化。在凉州,有户籍的女性十分稀缺,而且大多已经有了家室。因此,一个有正经户籍的未婚妇女,可以向丈夫索要高额礼金。商人们之间传说,为了结婚,男人支付的成本,可以达到十头牛的价格。
另一方面,他们的奴隶,成本低的超乎想象。
在乌尼亚,奴隶的价格一直不高,一头牛可以换好几个男青年乃至更多的女青年。大家平日里根本不会在这儿贩奴,因为这地方本来就是奴隶产地,哪有把商品往产地贩的。
一般来说,奴隶得运到维塔利亚的港口。在那里,垄断海运的大商人会接手,把奴隶运到南大陆,卖给那里的精灵庄园主们。这样,才能值点钱。
可能是之前被问的太紧张,现在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,商人放松了许多,滔滔不绝起来。
他说,按经验,只要两地的供给和需求有差别,就会有价格差;有价格差,就会有贸易;价格差越大,商人从事贸易的积极性也就越高。凉州和其他地方,产生了巨大的供需差异,那就当然会有贸易出现了。
商人是逐利的,而最简单的逐利方式,就是把稀缺商品贩运到人们愿意高价购买的地方。
而且,这段时间,贸易的需求还迅速增长了。因为最近,发生了两件大事。
第一件,是北边打仗了。
据传闻说,帝国北方那些投降了匈奴的大贵族们一直不老实,因此,匈奴大王想要削弱这些当地诸侯的权力,派遣亲信去监督他们。贵族们十分不满,于是联合起来,驱逐或是杀死了匈奴派来的监察官,试图造反摆脱统治。
匈奴人也不好惹,从各地拉来了大军镇压,现在那地方到处都兵荒马乱的,大家都在趁机抓捕和贩卖奴隶,想赶紧出手,市场价格几近崩盘。很多商人都看到了发战争财的机会,纷纷冒险去凑热闹。
他平时走的商路也靠近那边,路上各诸侯的关卡都打点过,所以也跟着去进了一批奴隶,想赚点钱。
第二件事,是凉州的几处知名青楼里,“巴里希病”爆发了。
凉州的有钱男性,本来还有个去处,但青楼集体出事,说明大概率不止这几家,而是整个环境已经很不安全了。
西洲传过来的这几轮疫情,比起中原本土的花柳病病征剧烈得多。据大夫的说法,可能是水土不服,所以症状尤烈。患者们一个个痛苦不已,吓得其他人也不敢去了。
他们发现,对“干净”女奴的需求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,而供给侧依然没有得到及时调整。这时候要是还不去趁机捞一笔,那就不能叫合格的商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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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,钱程说是安排婚姻,但实质上和贩奴差不多,这其中的自愿成分是很让人生疑的。而且,钱程的整个计划,是把这些女性当成生育工具,这不是件好事。
虽然夏洛特坚持说,这是她自己的观点,但钱程一听就知道,肯定是白芷或者哪个第一纪人教她的。
凉州官吏们为了把握外交的方向,对西洲各个主要君主的观念、xi惯、思维方式,都做了不少分析。作为大家了解最多的,夏洛特就是一个典型。
夏洛特的道德观念很强,而且很……古朴。宫廷贵族们自己都评论,说她的道德观念像个古代圣人。反对奴隶贸易,也是这种传统的要求。
原因也很简单,早期教会是人类下层的组织,这些人是当年奴隶贸易的最大受害者。而加害他们的,其实大多数就是人类上层。所以,那时的使徒和圣人们,都在要求教友之间不要相互贩卖。
当然,这种道德规劝,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是了。直到现在,贩卖奴隶依然是西洲的一项重要产业。
凉州的士人官吏也很理解夏洛特的心态——就和礼崩乐坏的时候,夫子们就会天天说礼乐一样,西洲的圣贤天天说道德,明显是因为根本没有道德了。
夏洛特的感受,和钱程等人的感受,其实是差不多的。所以,现在复古思潮流行、人心思变的时候,很多西洲人就聚集到她到这里。连带着凉州的士人,也经常乐意给她帮忙。
所以,夏洛特关注贩奴嫌疑是很正常的。
但她突然提了句,说把女性当成生育工具,这就对不上了。
教会兴起于西洲人类最危难的时候,从第一个教会组织建立,就在和精灵等异族拼命。文献里保存了早期神父们,布道时提出的各种口号,其中不乏“为了人类,没有不可付出的代价”、“人人都是神的钱币”之类的话。
这些人根本不会指责把人当工具用,相反,他们公开宣称,为了种群存续,所有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工具人。
当今教会的道德要求和纸面准则,依然是那时留下来的。按照这个思路,就算指责钱程的计划,也不可能上来就从这个方面入手。
那时的教会,是一群为了信念敢于死斗的壮汉;而夏洛特转述的指责,像个不断抱怨的哭哭啼啼的妇人。这都不是一种画风了。
钱程直言说,妇人就是生育工具。
实际上,要不是男人不能生孩子,男人也应该是生育工具。
而且,妇人不止是生育工具,也是耕种工具和战争工具。只不过,在战争方面,她们的没有男人那么专精。因为男人才是纯粹的耕战工具人。
这些都是普通人,而特殊位置上的人,也有特别的职能。
国君是统筹协调的工具人;士大夫是经营管理的工具人;商人是物流转运工具人……赵飞雁给他讲过一个比喻,说人类社会就是一台巨大的机器,每个人都是上面的零件,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孔子对齐景公说,执政的道理,在于国君有国君的样子,大臣有大臣的样子;父亲有父亲的样子,儿子有儿子的样子。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,每个位置都会有对应的功能要求。就像机器上的每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作用、都应该合格一样,每个人也都应该有对应的职能,也都应该努力去合乎要求。
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太平过,如果大家都不去履行职责,那就会被天灾人祸摧毁。
白芷的小姐妹们喜欢描述一个美好太平的世界,努力避免直接描述这个冷冰冰的机器,觉得那样太过残酷,太没有人情味儿。然而世界之所以还显得美好,就是因为这个巨大冰冷的机器还在运作,还在散发热量温暖她们。哪天这个受诅咒的机器完蛋了,那就该她们自己直面这一切了。
这听起来很无情,但很可惜,历史就是无情战胜无脑的进程。
钱程提醒夏洛特,她是骑士,是女王,自己是士大夫,是长吏。他俩都不是能安享太平的人,至少在天下大势有眉目之前,还轮不到他们来放松。
夏洛特有些羞愧,她向钱程表示歉意,说自己判断力不合格,以至于听信了谗言,被人蒙蔽了。
钱程说,不需要向他道歉。没有全面了解情况的人,产生误判是很正常的。夏洛特什么时候有空,他就带着她去看看更多实情。
几日后,趁着巡查的功夫,钱程带着夏洛特来到加拉西亚边境,在那里,有一个常见的中转市场。一个向导在外面等他们,带着钱程进了集市。绕过几处凌乱的马队和货车,来到一处帐篷前。
帐篷里坐着一群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女,用绳索拴着手,坐在地上。旁边有个神情紧张的商人,上来接待他俩。
向导吓唬了商人几句,说这两位是镇边郡的老爷,要来了解下情况,识相的话,就老老实实回答,不要耍滑头。商人连连点头,向导随即退出了帐篷。
夏洛特在乌尼亚待过很久,也早就了解贩奴的事情,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。她质问商人,这些奴隶是从哪儿来的,要卖到哪里去。
商人说,这批奴隶都是在帝国和乌尼亚北部几个领地抓的,要卖到凉州去。
夏洛特说,凉州一直不准私自售卖奴隶。官府说的很明白,这些来路不明的奴隶,很可能是安插进来的奸细,凉州地广人稀,而且安全形势不同于中原,接受不了这种风险。一旦出问题,就是大罪,他难道心理没数么?
商人急忙辩解,说收货的是汉朝的老爷,人家心里肯定有数的。他只是帮忙送货,供人家挑选,不管别的。再说现在,大家多少都沾点这种生意,远不止他自己,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。
夏洛特有些意外,问他为什么都盯着凉州,这生意的规模究竟有多大。
商人回答说,他只是个普通商贩,不知道整个市场的情况。但想来,肯定是不会小的。
据他了解,凉州实行公民制,那地方的人,全都有大块田地,而且都是修了免费水利和磨坊的良田,比西洲各国的平民,要有钱的多。但另一方面,凉州却男多女少,十分失衡,很多人都找不到老婆。
有需求就有市场,这是商人们都知道的常识。
需求也导致了价格的变化。在凉州,有户籍的女性十分稀缺,而且大多已经有了家室。因此,一个有正经户籍的未婚妇女,可以向丈夫索要高额礼金。商人们之间传说,为了结婚,男人支付的成本,可以达到十头牛的价格。
另一方面,他们的奴隶,成本低的超乎想象。
在乌尼亚,奴隶的价格一直不高,一头牛可以换好几个男青年乃至更多的女青年。大家平日里根本不会在这儿贩奴,因为这地方本来就是奴隶产地,哪有把商品往产地贩的。
一般来说,奴隶得运到维塔利亚的港口。在那里,垄断海运的大商人会接手,把奴隶运到南大陆,卖给那里的精灵庄园主们。这样,才能值点钱。
可能是之前被问的太紧张,现在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,商人放松了许多,滔滔不绝起来。
他说,按经验,只要两地的供给和需求有差别,就会有价格差;有价格差,就会有贸易;价格差越大,商人从事贸易的积极性也就越高。凉州和其他地方,产生了巨大的供需差异,那就当然会有贸易出现了。
商人是逐利的,而最简单的逐利方式,就是把稀缺商品贩运到人们愿意高价购买的地方。
而且,这段时间,贸易的需求还迅速增长了。因为最近,发生了两件大事。
第一件,是北边打仗了。
据传闻说,帝国北方那些投降了匈奴的大贵族们一直不老实,因此,匈奴大王想要削弱这些当地诸侯的权力,派遣亲信去监督他们。贵族们十分不满,于是联合起来,驱逐或是杀死了匈奴派来的监察官,试图造反摆脱统治。
匈奴人也不好惹,从各地拉来了大军镇压,现在那地方到处都兵荒马乱的,大家都在趁机抓捕和贩卖奴隶,想赶紧出手,市场价格几近崩盘。很多商人都看到了发战争财的机会,纷纷冒险去凑热闹。
他平时走的商路也靠近那边,路上各诸侯的关卡都打点过,所以也跟着去进了一批奴隶,想赚点钱。
第二件事,是凉州的几处知名青楼里,“巴里希病”爆发了。
凉州的有钱男性,本来还有个去处,但青楼集体出事,说明大概率不止这几家,而是整个环境已经很不安全了。
西洲传过来的这几轮疫情,比起中原本土的花柳病病征剧烈得多。据大夫的说法,可能是水土不服,所以症状尤烈。患者们一个个痛苦不已,吓得其他人也不敢去了。
他们发现,对“干净”女奴的需求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,而供给侧依然没有得到及时调整。这时候要是还不去趁机捞一笔,那就不能叫合格的商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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